“这个不是手枪，是电磁枪索拉里电火，它有一句经典的广告词：‘给你溅射状的、无血的伤害’……”“这是大扭矩的医用骨钻——扭矩大概得有7牛顿*米吧……？”“内吸式炭疽手雷，向水蛭一样钻入人体，不断散布炭疽芽孢杆菌……哈哈哈，哈哈哈，真行啊，哪一样都是不包含在枪械法禁止枪械名单中的武器（“叉叉叉，你听我说”）……换句话说，你用其中的任意一样杀我都是合法的——全部是一击致要害却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的武器……简直就好像在照着慢慢把人玩死的标准在挑选一样……而且，看啊，”（“叉叉叉！”）
男人捡起那把被他称为“索拉里电火”的武器却触电一般猛地颤搐了一下，把武器丢在了地上。但男人好像毫不介意。月图看见武器侧面闪烁出一行荧光绿的文字：Can’t proceed authentication。
“这些武器全都带有生物ID认证，我连碰都没法碰它们一下……要验证一下么？摸一下好不好？看认证的holder是不是你？……”月图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
“……”男人说，“……你！”
他伸手就来抓月图的领子，然而月图却轻易被捉住，不躲也不闪。
“别慌啊！”简直喊了起来，月图觉得鼓膜被自己的嗓音震得隆隆响。
“你不是优秀的暗杀者吗？不是在见到目标的九秒内绝对会让对方断气吗？那就不要再随便依赖别人，试着用自己的脑子来判断一下如何？现在我在你手里，就算这些武器都只有我能使，以你经验，以我这样的身体、移动、行动能力，有多大可能性能抢在你杀死我之前把你杀死？”
男人盯着月图的脸。
一秒。
两秒。
“……对不起。”月图的脚重新回到了地面。男人松开手放开了他，坐下，用双手捂住了头。
月图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又呼出来。真难受。别再让我第二次用那么高的音频说话了。“叉叉叉，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他单腿跪下，微微低头到男人同样的高度，“——请你把它看成我的承诺。”
你知道吗？承诺是这样一种东西，一旦做出，我永远不会打破。
男人已经平静下来。
两人又彻底把房子检查了一遍。月图的房子本来是巨大客厅附带小小书房的品形间，现在完全被翻了个底朝天——真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月图的房间根本就不是被“藏”上了武器，根本是整个被改造成了一个武器屋。
电灯的开关两次短按三次长按之后就会从天花板降下置放XXXX的架子……马桶的水箱后部可以以某个角度滑开，内部浸满了存放在稳定剂里的XXXXX……之前发现的冰箱也是，并非冰箱的内部被做了手脚——而是月图的冰箱被整个更换了，换上了一台外表和月图家冰箱一模一样但只要拥有者有心钻研表面的调节按钮就能调出武器菜单的轻型智能XXXX武器管家……至于那些武器的名称，月图实在是叫不上来。
“我每天早起上学傍晚回，这些东西只要想装任何时间都可以……怎么样？”月图问侧头小心地端详着一柄黑刀样武器的男人，“能看出装在这里多久了么？”
“不能。”男人简明扼要地回答。
“什么？不能根据灰尘积累的程度——”
“我说你啊，”男人叹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望着月图，“你是在看古典推理小说还是什么的么？”
“……古典的不好么。”
“好不好倒无所谓，但防尘技术在军事上从四十年前，在民间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普及了啊……灰尘对武器的损害这么大，制作的过程中怎么会没有使用防尘技术啊？你是老爷爷吗？难道你的手机不带防尘的？”
月图耸了耸肩，从兜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手机来。
“哈？苹果？你那是哪辈子的手机啊？”
男人摇了摇头，不再理月图，转过身去继续带点痴迷地用目光抚摸着他不能触碰的武器，只留下月图一个人不甘心地站在原地：
“……古典的不好么？”
天快要黑了。
所有的武器都被找了出来、大概。月图给大汗淋漓的男人倒了一杯冰冻柠檬水，请他坐在自己对面。月图家这种没有椅子只有茶几的结构感觉很像日本的和室，相面而坐给人一种舒缓的微妙气氛。
“啧啧，”男人抹去嘴唇上的汗滴，略带玩赏笑意地转动杯子，杯子里的冰块发出乒唧的响声。“就差一杯冰啤酒啊。”
“是吧。”月图也笑了，“你慢慢喝，千万不要着急。”
“等喝完了，我来和你分析分析……KFC到目前为止的促使我对你的下手的策略——”男人一个激灵，把水吸到了鼻子里，“——以及我们今后如何应对的事情。”
“如果打炸金花[1]的时候，对方翻出一张Q，你会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什么的，这只是一张牌吧？牌面挺大的，但到底要不要跟还很难说啊。”
“没错，‘炸毁我的学校并嫁祸给你’——这就相当于KFC翻出的一张Q。”
“？”
“这么说吧，作为首牌来说，这实在不能说是一张很小的牌。学校被炸、同学被杀、闭路电视上证据确凿——人在一瞬间陷入血热与悲伤的空白状态，就算明知有不在场证明，还是会愿意相信你就是凶手，说不定还会产生‘混蛋啊，这家伙一定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我’这种想法的。”
“……有道理。”
“可惜不是这样。”
“啥？”
“KFC打出第一张Q并不是为了对我产生作用，而是为了打出他的第二张牌——K，它不得不那样打。至于这第二张牌嘛，就是你的那张通缉令。”
“哈啊？”男人嗤笑起来，“你不是告诉我就为了那十万赏金你就会来杀我吧？”
“笨——蛋，”月图一面叹息着，一面打开了电视，“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悬赏金是多少吧？”
“……”
男人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叫了起来：“四……四百万？不可能，我记得早上看的时候明明还是——”
“十万。没错。提供线索，十万；击毙凶手，十万——早上的时候明明还是这种很正常的金额。短短的八小时你的悬赏金就翻了四十倍，而且是‘击毙凶手’这一部分的悬赏金在单方面的翻倍——就算说是没有组织在背后推动也很难相信啊。而且……我们要不要打赌
，这个数字到晚上的时候会再翻倍。”
“……”男人的脸紫了。
“人类这种东西啊，就是这样的——如果一下子给四百万，反而不觉得有十万、一百万、两百万、四百万这样的感觉来得诱惑。看到那个逐步上升的数字，人类脑子里的兴奋剂就会分泌个不停啊。”
“……”
“嗯？你怎么了？”
“……你没有分泌么？”
“嗯，就算世纪半的大萧条后通货再怎么膨胀，四百万省着点确实也够我花一辈子了……”“喂！”“……但我还真不怎么感兴趣。”月图听到男人的抗议后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看看我为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明明今天一天就花掉了我两万元，还真好意思说啊！”
“那不用给我花也可以哦？”月图冷漠地歪过头。
“花花花！你随便花！”
“……哼。”月图说，但很快回复了正常的沉着口吻，“悬赏和通缉，这就相当于KFC的第二张牌。但是，这张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然也就不能被称为K（KING）了啊。”
“什么意思？”
“我问你个问题，”月图没有回答，而是将话题转了方向，“为什么KFC嫁祸你却在我这里留下不在场证明？”
“啊……因为它没想到我们两个那个时间会在一起？”
“那为什么KFC在学校录像里留下的你的图像那么不清楚呢？”
“……谁知道，技术问题吗？”
“不，”月图似乎根本没有期待过男人，顾自地给出答案：
“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无所谓——因为KFC根本不在乎我觉不觉得你是真正的凶手；录像就算不清楚也没关系，因为KFC根本不在意别的人是不是能逮到你——那张通缉令从一开始就是给我一个人看的。”
“KFC将那个录像放到电视上播出的目的并不是告诉我‘喂，你看，他是凶手哦’，而是告诉我‘喂，你看，他被通缉了哦’——它并不是真的想要你被通缉，而是想要我知道全社会都在追缉你这件事情。”
“什么啊？”男人说，“根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刚才看到有人已经扛着枪在街上做着击毙你的准备了哦。试想我原本觉得杀你是件不好的事，但全社会都在杀你的话，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
“‘杀掉你’这件事会变成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对吧？抢劫商店本来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灾害之后因为人人都在抢劫商店所以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对陌生人进行人身攻击本来是非常不好的事情，但网络上人人都做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这就是所谓的‘集群行为’。”
男人看着月图，手中玻璃杯中的冰块在融化，一滴水珠出溜下来……男人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额头上已经集满了汗滴。
“而且现在随着悬赏金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捕猎你这一队列中——”月图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从主观上不断地拉低我心中的道德底线，却完全不从物理上影响我，真是杀人于无形呢。”
月图停了下来。男人低头看着水杯。月图从这个角度观察着男人，稍稍有些担心他的神经。
“最后的……”男人冷不丁地说。
“嗯？”月图稍微有些惊讶。
“最后的一张牌，不用你说了，我已经了解了。”
“真的吗？”月图笑了，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男人抬起头来，尽管额头上的汗珠在闪光，月图却意外地发现他也在笑着。“最后的一张牌，怎么说——是ACE吧？就像给口渴的人送上水杯、给打哈欠的人送上枕头——这满屋子的……武器——就是KFC送给你的ACE吧？”
“……噗。”月图说。
男人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月图拍着膝盖笑了起来。这家伙是白痴吗？
“‘这满屋子的武器、就是KFC送给你的——ACE吧？’”他夸张地模仿了一遍男人说话的口气，捂住肋骨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这家伙在装哪门子的帅啊！这满屋子的武器用脑门都能看见，还用得着你说嘛。唉啊、真是的，我也真服了还能坐在你面前滔滔不绝的自己啊。”脚已经坐麻了的月图艰难地扶着膝盖爬了起来，“真正的ACE啊，是更加无形、同时也是更加强大的东西哦。”月图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没办法，我就来示范给你看看吧。”
说完，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月图已经弯下腰，不假思索地捡起了男人刚才丢在地上的索拉里电火。
……什么也没发生。
黑色的枪把静静地躺在少年的手心里。
“我说你到底是——”男人的话音还没落，绿色的荧光字像古老壁障上的如尼文一样无声地闪烁出来：
Authentication success.
Ready.
Normal start.
然后随着漆嚓的机械作响，电磁启燃的轻小噗呲声和业火一样闪烁的明蓝色光芒——黑色钛合金的肌表像昆虫的口器一样打开了四片扇叶——索拉里电火启动了。
“何……何月图？”男人说，但少年不理他。
微微转动了下枪口，喇叭形状的狙击截面正对着男人的眼睛。
“……”
月图看着此时男人的表情，完全没辙地阖上了眼睛。
迅速拍了一下枪体说“喂，关上！”，他一把把电火扔到了地板上。
“……明白了吧，这就是KFC的最后一张牌。当你看到这些——你是怎么说得来着——‘就像照着慢慢把人玩死的标准在挑选’的武器的时候，你——很害怕吧？”
“……”
“有那么一瞬，你确实产生了要杀死我的想法吧？你——”完全不顾男人的想法，月图无情地继续说下去，“忍不住对我使用了暴力吧？”
“……”
“那你就输了。如KFC所愿，你对我产生了……”
“‘生理威胁’吗。”男人略一沉吟，想起了少年昨天画给他的表格，“所以就给了你杀死我的动机？”
没错，月图点了点头——防卫。“那刚才——” 男人猛地想到一个问题。他停下来看着月图，深知两人心中此刻都在思考同一件事：刚才是不是有一瞬，月图面对着一个威胁自己生命的男人，站在一屋子只有他能使用的、可以轻易杀死男人的武器之间。
但月图没有提及这件事。月图谈论整件事的语气一直是松散而调侃的。男人看着他转身背向自己，似乎毫不自知地拉开冰箱去取装柠檬水的广口瓶。
“接下来的提醒不管有用没用，我都希望你能谨记。”月图背冲男人，指尖停在冰冷而仿佛折射出橘黄色光芒的瓶颈。
“KFC的ACE，既不是武器也不是别的什么……”
“——是你心中的恐惧。”
为了十万元杀人是正常的事情么？
……那为了四百万杀人呢？
那为了四百万杀掉全社会通缉的杀死了自己121个同学的凶手呢？
那为了四百万杀掉全社会通缉的杀死了自己121个同学的而且还想杀自己的凶手呢？
“Q、K、A”
月图把KFC的三张牌依次在男人面前翻开。
“同花顺吗……”男人大便不畅一样皱紧了整张脸，“还真是让人感觉相当不爽的牌啊。”
“不会啊，”月图看起来心情却反而非常好，“QKA，这不是最大的顺子嘛——是一手相当的好牌呢。”
“哼。”男人笑了，顺便顺承了月图的反话：
“那，你要跟吗？”
“嗯……谁知道呢。”
配合男人有点坏坏味道的笑颜，月图默契地装作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也回复上没什么好意的笑容：
“还是算了吧！我们的牌还没亮呢不是吗。”
你知道吗。炸金花的游戏可不是谁的牌大就能赢的哦……不然也就不叫“炸（诈）金花”了。
“你，”月图朝男人勾勾手指，“过来。”
男人扬了一下眉，但还是微微把身体向前倾了一点。
“你听好了……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出的牌。”
[1] 炸金花，民间广为流传的纸牌游戏，玩家以手中三张牌的牌型比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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